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藕簪

[2015-07-16]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文/尊客会会员 周华诚

 
 
      我老家在山区,藕少见,小时偶尔吃到,觉得滋味甘甜,很有好感。当然后来也就司空见惯了,写文章的时候,还喜欢把少女的手臂比喻成藕:因为都是滋味甘甜的东西。
     吃到藕带的时候,却不知道那是什么。像藕,跟藕有关系,那是一定的,因为中间也跟藕一样有洞。所以莲蓬与藕,也一定是有关系的,尽管它们的关系仿佛很遥远——从俯视的角度观察,莲蓬就好像藕的横断面:一个大圈圈,中间许多个小圈圈。藕藏在泥里,经过了荷梗,经过了花,经过盛夏与凉秋,终于把遥远的内心通过莲蓬暴露在你的面前——我的内心,是这样千疮百孔,历经沧桑。
 
 
      在这样的千疮百孔里,想念已经结出果实:莲子的核心是苦的,用平淡去包围它。
藕带跟藕有关系,那是一定的,但是总弄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关系。藕带是未成熟的藕吗?还是另一种像藕的植物?也说不清。
     在餐馆里吃到几次泡藕带。酸酸辣辣的,特别好吃。但是杭州的餐馆里,它也似乎并不多见。有一次深更半夜的,居然就想吃这藕带了,想得口水出来。好在有网络,马上去网上搜索,吞着口水下单。
     搞半天,说是藕带。
     搞半天,说是湖北特产。
     我还以为江浙一带必然很多,水乡嘛。结果是湖北的特产:湖北的湖真多。
藕带到底是什么东西,我顺藤摸瓜,刨根问底。刨开淤泥,见到藕。见到春夏之间的藕,静静卧在湖底,一节一节的藕段像地下铁,呼啸穿行在阳光下的淤泥深处。地下铁的车厢连接处,冒出一根一根,长长的嫩茎。
     每个嫩茎的头上,是一枚毛笔尖。毛笔尖具有钻研的气势,进取的精神,它们长得飞快。毛笔尖一旦钻出水面,就会慢慢展开。刚要展开的时候,一只蜻蜓落在上面,于是有了一句诗。
蜻蜓飞走后,毛笔尖慢慢展开,就成为一片荷叶。或者,就成为一朵荷花。
毛笔尖露出水面以前,那长长的嫩茎,就是藕带。
 
 
     这样说来,五百年前,藕其实跟竹是一家人。这是我的看法。藕在水里,竹在山上。藕中有洞,竹腹中空。藕在泥里穿行,在人们看不见的地方拼命生长,壮大自己的精神版图。竹子也是如此,竹子在空中聆听风吟,但实际上它在泥里盘根错节,纵横四野。竹鞭上冒出的毛笔尖成了笋,有的被人掘出,那些没被掘出的就穿破地面,长成竹子,越长越高,越长越高。而荷呢,地下的笋,是未出水的花。
     我们在夏天见到的那些荷花,开得那样美好;我们在秋天见到的那些莲蓬,后来在我们的书桌上枯萎,枯成铁锈色,枯成铜雕,具有钢铁的特质——它们都是藕带的幸存者。它们是那些被我们吃掉的藕带的代言人。
     荷花啊,藕带把你托举出水面。
     荷花与莲花,到底有什么不同?居然没什么不同。植物专家说,它们是同一个物种。关于这两个名称,我居然也纠结了好几年。现在好了,我已经知道,莲叶何田田,接天莲叶无穷碧,一一风荷举,误入藕花深处,看取莲花净,应知不染心,惟有绿荷红菡萏,说的都是荷花,藕花,或是莲叶,荷叶,那是一样的,随便你怎么称呼,都是它们。
    湖北的朋友告诉我,藕带用辣椒清炒,也是很爽口的。然而这东西算是时鲜菜吧,只有春夏季的一个多月有,且鲜嫩,无法长途运输。杭州虽然也有湖,菜场里有藕,但总不见新鲜的藕带——也或许是我此前不认识吧,见了也没有印象——我至今吃过的,只有饭馆里的泡藕带,酸酸辣辣的泡藕带,吃过就忘不了。解腻,又下饭,配粥也相宜。
    网上买的泡藕带,不日即到。包装上写:洪湖特产。洪湖我没有去过,只知道洪湖水浪打浪,洪湖岸边是家乡。家乡的泡藕带,飘游异乡的人,在夜半深更肚中空时,是一定会想念的吧。
写了半天藕带,那么什么是藕簪。藕带,就是藕簪。